# 其三十二
# 第一幕
寒假的最后一天，本该是在家里悠闲度过的时光。
但此刻，我正坐在一家高级自助餐厅里，看着对面的八奈见风卷残云般地消灭着一桌子的食物。
这一切都怪父亲在公司年会上抽到的两张餐券。
本来父亲是把餐券给我和佳树去用的，但是佳树今天早上突然说要去参加园艺社的寒假活动总结会，而今天又偏偏是餐券有效期的最后一天...
为了发挥这张自助餐券的最大效用...那就只能由一个人来完成这个任务了...
所以现在就变成了只有我和八奈见坐在这里的奇怪状况。
「温水君，你说人类一次能吃多少个螃蟹呢？」八奈见捧着第不知道多少个蟹壳问我。
「不知道，问我这个干嘛？」
「因为温水君最能代表普通人啊。」
我感觉自己又被这家伙小瞧了。不过话说回来...
「你这已经是第几个了？」
「第13个而已，应该还没到普通人的量吧。」八奈见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剥着蟹肉，仿佛这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眼中的普通人到底有多能吃啊...」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八奈见面前堆积如山的空盘子。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我甚至能听到『那个女生是怎么回事』『真的能吃得完吗』之类的窃窃私语。
服务员已经来收了两轮盘子，每次路过我们这桌时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八奈见同学，我们今天就...」
话还没说完，右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我转过头，只见隔壁桌的一个年轻男人站了起来，然后缓缓地单膝跪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美咲，」他的声音很轻，但在突然安静下来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两年来，我一直...」
八奈见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我注意到她连嘴里的食物都忘记咽下去了。
「...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男人打开盒子，里面的钻戒在水晶吊灯下闪闪发亮。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那个叫美咲的女生久久没有回应。她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开口。
最后，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听见八奈见倒吸了一口气。
「...」那个男人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女生站起来快步离开了餐厅，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男人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完全僵在了原地，手里的戒指盒依然举在半空中。
有人露出同情的表情，也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拍照。而那个男人似乎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跪着。
我和八奈见面面相觑。
「...怎么办？」我小声问道。
「先装作没看见，等其他人的注意力分散了，你去和他说说话。」
「为什么是我？」
「因为同样是男生比较容易聊嘛。」八奈见一边说一边站起来，「那我先去拿甜点了！」
「喂...」
但八奈见已经蹦蹦跳跳地走远了。我叹了口气，看向那个依然跪在地上的男人。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在强忍着什么。
等周围客人的目光渐渐转移后，我慢慢走了过去。
「那个...」
「啊，抱歉...」男人匆忙站起来，声音有些沙哑，「我这就走...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我是想说，要不要喝一杯？」我指了指饮品区，「或者...随便聊聊？」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接受陌生人的好意。
我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大概是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谢谢，但是我现在...」
「欸？小哥哥要走了吗？」八奈见突然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大盘甜点，「我看你们好像还没开始吃饭，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这家店的慕斯蛋糕特别好吃哦！」
「...不用了，真的谢谢你们。」男人勉强笑了笑，「我...」
「没关系的，反正都拿上来了。」八奈见不由分说地把盘子放在他桌上，「而且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你确定吗...」我看着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甜点，小声说。
按照八奈见的食量，这点甜点大概连开胃都算不上。
八奈见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分享那盘甜点——虽然大部分都如我所料地进了八奈见的肚子。
男人也渐渐放松下来，和我们聊起了他和那个女生的故事。原来他们已经分手两年了，但他一直没能放下。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总有一天能重新开始。」他苦笑着说，「但是现在看来，大概真的回不去了。」
「所以说啊，」八奈见舔着勺子说，「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过去，不如好好珍惜现在。」
「现在...」男人若有所思。
「比如说现在的甜点就很好吃，对吧？」
男人被逗笑了：「是啊。说起来，你们真的很般配呢。」
「咦？」我和八奈见同时愣住了。
「女生活泼开朗，男生则很沉稳。而且看得出来你们很了解对方，彼此的每个互动都充满了默契。」男人笑着说，「我刚来的时候就非常羡慕你们能这样自然地相处，不像我...」
「不、不是的...」我下意识地否认，「我们只是...」
「总之，」男人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向我们鞠了一躬，「今天真的谢谢你们。如果可以的话...」他看了看我们，欲言又止。
「如果可以的话？」八奈见追问道。
「希望你们能珍惜眼前的缘分。不要像我一样，等到失去了才后悔。」
说完，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我忍不住开口：「八奈见同学，你刚才说的话...」
「嗯？怎么了？」
「...没什么。」
「毕竟这种事情...我也经历过嘛，所以我没法放着『败犬』主角不管。」
「是这样嘛...」
「不过，我现在不一样了。」八奈见伸了个懒腰。
「哪里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而且你要对此负起责任！」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有就有！」八奈见不满地转过身，「而且如果连我这样的人都能放下过去，那个人一定也可以的。」
我的心里莫名有些痛。
她总是那么洒脱，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但恰恰是这种态度，让人更加在意。
「好了！」八奈见突然起身，「我去看看有没有新上的菜品！」
「...你不是刚吃完吗？」
「那些只是开胃甜点啦。再说，甜食和正餐是分开计算的。」
我无奈地看着她又跑向自助区。
明明刚才还一本正经地开导人，转眼又变回了那个贪吃的八奈见。
# 第二幕
餐厅里的气氛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刚才那场令人尴尬的求婚从未发生过。只有角落里一对情侣还在小声议论着什么，时不时朝我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吧。」我看了看手表说。
「欸～已经要走了吗？」八奈见一边吃着第三份牛排，一边依依不舍地说。
「再不走的话会赶不上末班电车的。」
「好吧...」她终于放下了勺子，「不过温水君今天请我吃了这么多，我很开心哦。」
初春的夜晚来得依然很早，从餐厅出来时，路灯已经亮起，照在积雪的路面上。
「真是可惜呢。」八奈见突然说。
「什么可惜？」
「那个人啊，」她缓缓说道，「如果当时能再勇敢一点，或许就不会错过了。」
「你是说...如果他当初没有和那个女生分手的话？」
「也可能是分手之后马上追回去。」八奈见笑了笑，「总之，有些事情就是要抓住时机。」
不知为何，她的语气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我想起了那个男人临走时意味深长的话。
『希望你们能珍惜眼前的缘分。』
天上开始飘起春天的第一场小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灯光下闪烁，给人一种浪漫而梦幻的感觉。
「八奈见同学，等一下。」
「嗯？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一言不发地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诶？！温、温水君？！等一下？！」
八奈见慌乱之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差点被积雪绊倒。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她，但这个动作似乎让情况变得更糟——因为从八奈见的视角来看，这大概就像是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一样。
「等、等一下啊！温水君！」八奈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这里是在外面啊？！而且我们还没有...还没有...」
「...没有什么？」我开始搞不清状况了。
「就是...就是那个...」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双手在胸前无意识地比划着。
我感觉自己的理解能力受到了严重挑战。
「八奈见同学，我只是想...」
「温水君该不会是被刚才那个人影响了吧？」八奈见激动地说，「这种大事不能这么仓促，你要好好考虑清楚的，不能因为气氛就冲动行事...」
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且地点也要选好...比如说学校天台就很合适...啊！不对不对！虽然现在这种时机也很浪漫，雪景很配...不对不对，问题不在这里，我是说...」
看着她大脑逐渐陷入混乱的样子，我突然有一种不忍心打断的罪恶感。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人们说真相有时候会伤人吧...
「八奈见同学。」
「是...是！」她的耳朵都红透了。
「你的鞋带开了。」
一瞬间的死寂。
八奈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带，又看了看我跪在地上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放映一部默剧：从期待变成困惑，然后是恍然大悟，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形容的尴尬上。
「啊...」
我默默地为她系好鞋带，然后站起来：「走吧。」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背后猛地锁住我的脖子。
「温水君，你就是这点不行！」
「我...我哪里不行了？放开我，我要被勒死了！」
八奈见气呼呼地松开手，快步向前走去。
一路上她都没有理我，只是执拗地盯着前方，脚步声在积雪的路面上异常清晰。偶尔会有路人从我们中间穿过，却丝毫没有打断这种奇妙的氛围。 ， 雪仍在下着，八奈见的发梢上沾了些许白色，但她似乎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
等到了电车站，她在进站口停了下来。风吹起她的发尾，遮住了半张脸。
八奈见没有回头看我，只是轻声说道：
「明天中午，旧校舍逃生梯见。」
「...嗯。」
我看着八奈见消失在车站的身影，想起刚才在餐厅里她说的话。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过去，不如好好珍惜现在。』
也许这句话，不仅是在安慰那个男人，也是在说给我听吧。
雪还在下着。白色的雪花落在我的肩头，但很快就融化了。远处的站台上，最后一班电车的灯光渐渐亮起。
「明天见，八奈见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