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十八

第一幕

今天是立春。

寒假的最后一个星期，本该是最适合躲在被炉里打发时光的日子。但我现在正站在冷清的商店街上，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又消散。

「好冷...」

我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

说起来真是讽刺，平时我总是不情愿地被八奈见拖来逛街，现在反倒轮到我一个人在这里闲逛。

而这一切要怪前几天在文艺社临时社办里发生的事。

那天下午，我在看书，八奈见和烧盐在抄我和小鞠的寒假作业。

抄到一半时，八奈见突然接了个电话。

『诶？立春那天吗？我...』

我本想继续看书，却莫名地被她的声音吸引。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这对八奈见来说很少见。

『杏菜那天不方便吗？』

『不不不...没有，我有空。』

八奈见挂掉电话后，烧盐问道。

「怎么了？小八奈，为什么愁眉苦脸的？」

「立春那天，朋友约我一起去买新衣服。」

我低下头继续看书。这种事与我无关。

「我奶奶以前说过，立春那天如果能吃到第一次尝试的甜点，运气会特别好呢。不过今年没时间去逛了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眼神却有些失落。

...该死。

所以我现在才会大清早跑到商店街，想找一家她没去过的甜品店。

我的目的绝对不是来给她买点心，只是好奇到底有什么甜点是八奈见没吃过的。

毕竟能让她说出「没吃过」这种话，本身就很罕见。

我经过一家摆出新品招牌的可丽饼店。老板正在准备开店，香甜的气息从店里飘出来。

但我知道这不行——八奈见上周才在这里买过草莓巧克力味的可丽饼，还硬是让我也尝了一口。

旁边章鱼烧店的铁板上传来滋滋声。老板正在调制面糊，空气中飘着诱人的香味。

但这也不行——八奈见每次来逛街都会买上一盒，说是要补充能量。

我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这条街上的小吃店，可以说都留下了她的足迹。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站在道路中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我不该这么在意她的一句随口说说，反正八奈见经常会说些奇怪的话。

转身离开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现在回去的话，还能赶上吃佳树做的早餐。

就在这时，一家新开的和菓子店映入眼帘。

这家店的橱窗里摆着精致的团子，大福和最中，旁边的牌子上写着「本日開業」。

...还真是巧。

我站在橱窗前犹豫了一会儿。

要说完全没吃过的甜点，这家新店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我对甜点完全不了解，不知道该怎么挑。

而且，直接去买给八奈见是不是显得太刻意了？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店门突然被推开，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客人要进来看看吗？外面很冷呢。」

一位和蔼的中年女性笑着对我说。

「啊...」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橱窗前站了好一会儿，连忙说：「打扰了。」

「今天是开业第一天呢。」老板娘一边收拾柜台一边说，「您是第一位客人。」

「是...是这样啊。」我有些局促地说。

「有什么想要的吗？」

「您这里...有什么推荐的吗？」

「今天有特制的大号今川烧，红豆馅是现熬制的哦，使用正宗大阪配方。」老板娘指着玻璃柜里一个刚出炉的今川烧。

在外面涂了枫糖的今川烧，造型浑圆可爱，确实很适合送人...

但我的目的又不是送人，我只是来看看而已。

「那个...」我犹豫了一下，「请问这个...有人吃过吗？」

「鄙店今天才开业，应该不会有人吃过吧？」

「您这里有试吃装吗？」

「有哦，要尝尝看吗？」

「拜托了。」

老板娘从柜台里取出一小块今川烧递给我。

我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柔软的口感中带着醇厚的香味。

虽然味道确实很不错，但是...

「这个，会不会有点甜？」我不由自主地问出口。

老板娘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平时都是女孩子们在担心甜度呢。」

「啊...因为不是我吃，是给一个特别能吃但是还在减肥的人准备的。」

「特别能吃？」

「嗯，就是那种能一口气吃掉三盘咖喱饭还不够的类型。但最近她总说要减肥，虽然完全没看出来她有在控制...」

说到一半我突然停住了。为什么我要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些？

但老板娘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听起来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那个...请给我两份。」我急忙转换话题。

一个是打算给佳树的，但另一个...

「是准备送给女朋友吗？」老板娘笑着问，「两个人一起吃的话，一份就够了哦。」

「不是...」我尴尬地解释，「是给我妹妹买的。」

「好的，希望令妹也能喜欢。」

走到商店街的出口后，我站在路灯下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掏出手机给八奈见发了条消息：

『等下能来一趟车站这边吗？』

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回复：

『欸？温水君主动约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来来来！我马上就到！』

看着她兴奋的回复，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家伙还真是...

而且她今天不是要去和朋友买新衣服吗？为什么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不，别想太多。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若无其事地把今川烧给她。

嗯，不如就用『新店开业，买一送一』这个借口吧。

『我早上去商店街帮妈妈买菜，路过了这家新开的店，感觉看上去还不错，顺便买了。反正是买一送一，吃不完就浪费了，所以便宜你了，你可不要觉得...』

我思考着措辞，等待着她的到来。

手里的纸袋比我想象中要重。

第二幕

「温水君～」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转过身，看见八奈见正朝这边小跑着。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大衣，头发随着跑动的节奏轻轻摆动。

在阳光下，连她呼出的白气都带着一丝活力。

「八奈见同学...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找我什么事？」八奈见调整着呼吸，一边东张西望。她的脸颊因为跑动而泛起红晕，「该不会...是要给我什么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我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因为温水君背着手站在这里，一看就在藏东西嘛。」八奈见的眼睛弯成月牙形。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手里的纸袋藏到了身后。

「给。」我有些别扭地递出纸袋，目光刻意避开她的脸。

「这是...？」八奈见接过纸袋，仿佛在打量什么宝物一般。

「今川烧。」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她歪着头问。

「不是你说...」我停顿了一下。该怎么解释我为什么会记住她的那句话？

「算了，你要是不想要就还给我。」

「要要要！」八奈见连忙把纸袋抱在怀里，像护食的小动物一样。

「...那你先尝尝看。」

「现在吗？」

「嗯。毕竟是...立春的第一口甜点。」

「温水君...该不会是特地...」八奈见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早上去商店街帮妈妈买菜，路过了这家新开的店，感觉看上去还不错，顺便买了。反正是买一送一，吃不完就浪费了，所以便宜你了，你可不要觉得...」

我机械地背诵着刚刚想好的措辞。

「好了好了！打住！」

「总之，你先尝尝看？」

「那我开动了。」八奈见咬了一大口今川烧。

我突然有些紧张。

点心这种东西我根本不懂，完全是靠直觉买的。

万一不合八奈见的口味...

「怎么样？」

「嗯...」八奈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很好吃！不过...」

「不过什么？」

「温水君是不是忘记一件事？」

「什么？」

「既然是立春的第一口甜点，」八奈见把手上咬过一口的今川烧递到我嘴边，「温水君也要一起吃才行啊。」

「我已经...」我差点说漏嘴。

要是让她知道我已经试吃过了，不就暴露我不是随手买的了吗...

「已经什么？」

「...没什么。」我盯着八奈见递来的今川烧，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咬了下去。

柔软的触感，红豆馅恰到好处的甜度，还有八奈见残留的温度和气息。我的心跳莫名加快了。

阳光下，我看见八奈见的脸似乎也有些泛红，睫毛微微颤动，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味道...怎么样？」她小声问道。

「嗯...很好吃。」

也许，这就是春天的滋味吧。

「话说，八奈见同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嗯？」

「你不是和朋友们去买新衣服了吗？」

「这个啊。」八奈见一边继续吃着今川烧，一边慢悠悠地说，「我和她们说他（カレ）...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我就来了。」

（カレシ＝彼氏＝男朋友，カレ＝彼＝他）

咦？原来八奈见在她的朋友间是用『他』这种随便的叫法来指代我的吗？

「...你朋友不会觉得你不守信用吗。」

「没关系啦，大家都理解的...」

「理解什么？」

「没什么～」八奈见突然转移话题，「不过我还有件事想和温水君坦白。」

「什么事？」

「其实这种口味的今川烧，我老爸去大阪出差的时候给我带过呢。」

我愣了一下。所以到头来，还是没能让她吃到第一次尝试的甜点啊。

「是吗...」

「不过啊，今天这个感觉完全不一样呢。」

「可能是因为...口味不正宗吧。」我有些泄气地说。

「不是哦。」八奈见眯着眼睛笑了。这种表情，总让我觉得她看透了什么，「温水君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加了『特别的东西』的点心，就是全新的点心啊。所以今天这个，也算是我第一次吃到呢。」

「...你又在胡说什么。」

「真是的，这种时候要顺着女孩子说才对吧？」

「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也是呢，毕竟是温水君。」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转过身：「那我先回去买衣服了！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她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我莫名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大概就是她说的『特别的东西』吧。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等等...我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我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袋子里的另一个今川烧是给佳树买的，却被八奈见全都拿走了！

更糟糕的是，袋子里的小票上显示的是两份今川烧的价钱...这样不就暴露了这个今川烧并非买一送一的了吗？

我懊恼地扯了扯头发。

看来，我只好回去再买一次，说这个今川烧其实是买二送二的了…

嘛...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

因为这个今川烧...确实挺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