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十六

第一幕

「温水君，看这个！」

我正在吃着饭团时，八奈见突然把手机怼到我面前。屏幕的亮度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

「是小柠檬明天要参加的选拔赛的宣传海报哦。」她嚼着烧蛋卷，含糊不清地说。

我扫了一眼海报上醒目的标题:「第62届全国高中生田径选拔赛」

「这场比赛很重要吗？」

「当然，如果赢了的话，就能代表石蕗参加关西地区的大赛了！」

「是这样啊...」

这倒是能理解烧盐最近为什么总是显得心事重重了。

「我们去现场给小柠檬加油吧！」八奈见兴奋地说。

「嗯，好。」

看来烧盐的梦想还要过很久才能实现啊。

我一边咀嚼着饭团，一边默默计算着。

烧盐要先在这场选拔赛中胜出，然后是关西地区赛，之后不知道还要多少次才能走到全国大赛...每一个阶段都不容易。

就在我思考时，八奈见的筷子已经偷偷地伸向了我便当盒里的猪排。

「喂！你在干什么！」我赶紧护住便当盒。

「诶！你别乱动！我要夹东西！」八奈见并没有放弃，反而变本加厉地用筷子戳来戳去。

「就是因为你在夹我便当里的东西，我才要动！」

正当我和八奈见为了一块猪排争执不休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逃生梯口传来。

「温水君，你果然在这啊。」

我和八奈见都吓了一跳。

放虎原会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口，她微微勾起嘴角，似乎对我们的反应感到有趣。

「会长，你怎么来这里了。」我有些尴尬地放下手中的便当盒。

八奈见趁机夹走了那块猪排，但我已经顾不上跟她计较了。

「我下午要请假，所以来不及放学后去社办找你了。」放虎原会长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近。

「噢...这样啊。」

但我其实更在意的是会长为什么会知道我现在会在这个偏僻的角落...

「比起这个...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会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

「没！没有！」我下意识地否认，虽然也不知道在否认什么。

「你们已经知道烧盐要代表石蕗参加选拔赛的事了吧？」

「是。」

「麻烦明天替我拍几张宣传照片。」

放虎原会长说着，从包里取出一台看起来就很专业的单反相机。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接了过来，这种高档相机我还是第一次摸到。

「诶？会长，你不去吗？」

「我很想去，但是明天恰好是外曾祖父的第四十七次服丧会，我无论如何也抽不开身。」

「...好的，还请节哀顺变。」

「温水君，就拜托你替我注视着那孩子了。」说完，会长优雅地转身离开了。

真是奇怪的说法...

而且为什么是让我去注视，明明有那么多更熟悉烧盐的人...

「你和会长关系还挺好的嘛？」八奈见突然冒出这句话，语气里带着一点不满。

「没有，只是公务上...」我赶紧解释。

怎么说呢，我觉得放虎原会长挺吓人的...

「是吗...」她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不会是C类型吧？」

「不是...」

虽然不知道C类型是什么，还是先否定比较妙。

「不过，你会用单反吗？」

「不太会，我放学后去请教一下樱井吧。」

「这样啊，我也要去，正好我也想学学这个怎么用呢。」

「随你便吧。」

「温水君明天要负起责任拍好看的照片哦！」

「『好看的』？...我觉得重点应该是把比赛过程记录下来吧。」

「因为小柠檬跑步的时候超帅气的呀！」她兴奋地说，「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还能给温水君增加拍女生的经验嘛。」她狡黠地笑着。

「...这种经验有什么用？」

「唉～我就知道你会怎么说。算了，毕竟是温水君。」八奈见没有回答我的疑问，转而专注地拆着刚从小卖部买来的炸鸡的包装袋。

真是的...我摇摇头，继续吃着面前仅剩的饭团。

说起来，我的猪排最后到底是怎么不见的？

第二幕

「温水君！你来的也太迟了！」

八奈见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她正和小鞠站在校门口等我。

「抱歉抱歉，电车晚点了。」

赛场离学校不远，走路就能到。春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小柠檬今天一定能赢的！」八奈见一边啃着红豆派，一边充满信心地说。

「嗯、嗯...」小鞠抱着装着她特制苹果醋的保温箱，轻轻点头。那箱子看起来挺沉的，不过小鞠似乎并不介意。

春风吹起八奈见的发梢，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我下意识地想举起相机拍一张，但转念一想，这好像有点...不太好。

「怎么了？」八奈见注意到我的动作。

「没什么。」我慌忙放下相机，「只是在确认一下相机的功能。」

到达赛场的时候，烧盐已经在热身了。她穿着石蕗的田径服，在跑道上做着拉伸运动。其他选手也陆续到场，有的在跑道上小跑，有的在做准备运动。

「小柠檬！加油！」八奈见站在跑道边大喊，红豆派的包装袋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柠、柠檬！不、不可以输！」

选手们已经开始列队了。我举起相机，通过取景器观察着。嗯...光线不错，构图也...

等等。

在镜头里，我意外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画面。

白色的运动短裤，修长的腿部线条，随风飘扬的马尾辫...不愧是体育生啊...

我不由自主地连按了几下快门，然后放大照片仔细确认。

嗯，构图和光线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旁边那位选手的衣领会这么...

突然，我感受到一阵寒意。

我慢慢转过头，发现八奈见和小鞠正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盯着我。

「温水君，你看得挺开心的嘛？」八奈见的语气里带着危险的气息。

「去、去死！」

「没！没有，我只是确认一下光线！」我慌忙解释。

完了，被发现了。

「真的？把相机给我！」八奈见抢走了相机。

「等！等一下！」

这种照片要是被她看到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比赛的哨声响起。

「啊！要开始了！」八奈见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赶紧把相机的镜头对准跑道。

我松了口气，随即也看向起跑线。

烧盐的起跑姿势很标准，身体微微前倾，肌肉紧绷着，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发令枪响的瞬间，烧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她很快就甩开了其他选手，领先优势在不断扩大。

「烧盐跑得好快啊...」我忍不住感叹。画面中的她身姿矫健，每一步都充满力量。

这让我想起之前和烧盐的那场赛跑。

那天如果我输了，真的要和她一起加入回家社吗？

那样的话...我现在身边的一切...

我的思绪又回到现实，然后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八奈见。

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比赛，嘴里的红豆派都忘了咬下去。

阳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生动。

我赶紧把注意力转回赛道。烧盐已经进入最后一百米了，她的速度不减反增，甩开第二名将近五米。

「柠、柠檬要赢了！」小鞠兴奋地拽着八奈见的袖子。

八奈见一边稳住相机继续拍照，一边应和着：「嗯！」

最后五十米。

四十米。

十米。

一米。

终于，烧盐冲过了终点线！

「赢了！」八奈见把相机往我怀里一塞，拉着小鞠就往终点冲。

烧盐已经被田径社的人团团围住了。她气喘吁吁地站在中间，脸上却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这一刻，她真的很耀眼。

我举起相机，抓拍下这个瞬间。然后缓缓走了过去。

「还是那么快啊，烧盐。」

「因为有阿温的视线嘛！所以我得努力才行。」烧盐一边喝着苹果醋，一边玩味地说道。

这句话...听起来相当不妙...

果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回头一看，八奈见正恶狠狠地瞪着我。

「把相机给我。」她伸出手。

「这个...一会儿可以吗？」

「为什么？」

「我还没拍完照...」

「交给我，我来拍！」

「等等，你不想和烧盐合个照吗？」

「喔...是哦？」八奈见愣了一下，「等等，你调成延时摄影不就行了吗！？」

「会长没有给我三脚架...」

就在我们争执不休的时候，仓田队长突然开口了：

「诶...温水同学，你和柠檬结束后，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不！不是前辈想的那样！」我吓了一跳。

田径队的其他人也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无缝接轨……？」 「太过分了。」 「好像聪子的前男友。」 「我都说了我们还没分！」

咦？聪子居然还没和她的前男友分手吗？

不对，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我都说了不是！我和八奈见...」

我刚想解释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但看到八奈见脸色阴沉的样子，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我仰头望天，欲哭无泪。

这下是百口莫辩了。

「好啦！阿温其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花心啦！别这么不愉快嘛！我们快来筹划一下庆功宴吧！」烧盐适时地解围。

田径社的人果然被庆功宴吸引了注意力。我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等等...「没有那么花心」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花心了？

「我们也快规划一下文艺社的庆功宴吧！」八奈见突然兴奋地说。

「你有什么功要庆祝的...」

「我可是在小柠檬跑步时，一直在补充能量和水分的，我的那一份力量已经传达给小柠檬了哦！」八奈见理直气壮地说。

喔...原来是这样？就像游戏里给队友添加BUFF的辅助一样？

那你去田径社的庆功宴旁边站着吧，也算是参加庆功宴了。

情绪放松下来后，我突然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正想喝点水，却发现小鞠带来的四瓶苹果醋已经所剩无几——一瓶在来的路上就被八奈见喝掉了，剩下的被烧盐和小鞠各拿走一瓶。

就在我盯着最后一瓶的时候，八奈见想都没想就拿起来喝了起来。

「...」

八奈见喝了一半后，注意到我的表情。

「什么嘛，不就是喝了你点饮料吗，还给你就是了，给你留了一半！」

我无奈地接过那瓶苹果醋，喝了一口。

...里面还混着红豆派的味道。

第三幕

回到学校后，我在社办里和放虎原会长一起整理照片。阳光斜斜地洒进窗户，照在显示器的屏幕上。

「嗯...你的摄影技术还不错嘛，当宣传照片足够了。」

会长托着下巴，一张张翻看着电脑里的照片。

烧盐起跑的瞬间、冲刺时的英姿，还有获胜后被队友簇拥着的欢乐场景，都被很好地记录下来了。

「会长过奖了...只是姑且和樱井学了一下，而且八奈见同学也有帮忙。」

「但是八奈见同学的上镜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我心里一惊，赶紧凑近屏幕仔细查看。

果然，在很多拍摄田径比赛的照片里，不知为什么都出现了八奈见的身影。有的是她在加油时灿烂的笑脸，有的是她望着跑道时若有所思的侧脸，甚至还有她啃红豆派时的鼓腮帮子...

「呃...这个...」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要留几张吗？」放虎原会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不...不用了。」我连忙摆手。

说实话，这种照片我手机里已经存了不少了...

会长轻笑了一声，继续整理照片。

过了一会儿，会长将电脑屏幕冲向我：「这些是正式的宣传照，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我随意地翻看着照片，突然愣住了——在最后一张照片里，出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那是我自己。

照片上的我正站在跑道边，认真地注视着赛道的方向，表情出乎意料地柔和。

这个表情让我自己都有些陌生。

原来在别人眼中，我是这个样子的吗？

「这张...」我困惑地看向会长。

「是八奈见同学拍的吧。」

原来是在我把相机交给她的那会儿...

「这张照片还是不要用了...」

「为什么？我觉得拍得挺好的。」会长似笑非笑地说，「能看出摄影者的用心。」

我一时语塞。确实，如果是从摄影的角度来说，这张照片构图和光线都恰到好处。

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加...

「还是把这张照片删掉吧...」

「不巧，在你来之前，八奈见同学已经把照片备份了。」

...这家伙，居然算到了这一步吗。

「也许是对你偷拍她这么多次的报复。」会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我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

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边的晚霞格外绚丽。

今天最后一节课的时候，隔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我好像看到八奈见在偷笑。

原来是在得意这件事吗...

算了，就当是平时偷拍她的报应好了。

毕竟...摄影者确实很用心。

...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