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三十九
# 第一幕
今天的逃生梯空无一人。
「嗯...」我站在逃生梯的台阶上环顾四周。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八奈见有时候也会因为别的事情找不到人。
我坐在台阶上打开便当，随口嘀咕了一句：「难得这么安静。」
我尝了一口饭团，总觉得不太对劲。难道是今天的酱料太咸了？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任何消息。
总觉得有点不安。虽然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
我看着面前还剩大半的便当，叹了口气。
我几乎是凭借着身体本能走下逃生梯，穿过走廊，来到了教学楼的拐角处。
然后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八奈见正在一楼的大门口徘徊，她面前放着一个巨大的纸箱，看起来颇为为难的样子。
啊，原来在这里。
我松了口气，正准备走开——那家伙偶尔也会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但是...
八奈见试图搬起箱子，却因为重量太大而踉跄了一下。
她站稳后，又尝试着从别的角度抱住箱子，但显然还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真是麻烦...
我还是走了过去。
看到我过来，八奈见眼睛一亮：「温水君！」
「你在搬什么？」我试图装作是偶然路过。
「嘿嘿，」八奈见反而笑嘻嘻地看着我，「该说温水君来得正是时候呢，还是说你其实一直在找我？」
「...别自作多情了。我只是刚好路过。」
「是吗？」八奈见歪着头，「那温水君刚才为什么叹气呢？」
「...箱子里是什么？」我岔开话题。
「投影仪！」八奈见兴奋地说，「还有音响和幕布！是我妈妈公司发的礼品。」
「你把这个东西拿到学校来干什么？」
「就是...社团活动嘛！」八奈见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可以举办一个电影欣赏会，像真正的文艺社一样！难道温水君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
「不觉得。」
「为什么？！」
「因为你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什么叫『又』？！」八奈见生气地瞪着我，「我可是为了文艺社的发展在考虑诶！」
「是吗？」我怀疑地看着她，「不会又是为了吃零食找的借口吧？」
「才不是！」八奈见气呼呼地说，「而且就算是，那也是为了让大家...」她突然停下来，移开了视线。
「让大家什么？」
「...没什么。」八奈见低声说，「温水君要是不愿意帮忙就算了。」
她低着头，看起来有些失落。这种反应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通常这种时候，八奈见都会想方设法说服我，或者干脆强行拉着我帮忙。
但现在她却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甚至显得有些...不安？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映？」
「诶？你愿意帮忙？」
「我只是问问时间。」
「周五放学后！」她立刻来了精神，「我已经想好要放什么电影了！而且我可以准备零...啊不是，准备一些观影的小道具！」
「所以果然还是为了吃。」
「不是啦！」八奈见跺了跺脚，「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怀疑我！」
「因为你确实很可疑。」我说着，弯下腰打量那个箱子，「这么重的东西，你是怎么搬到学校来的？」
「当然是...」八奈见支支吾吾地说，「...打车。」
「还特地打车？」我皱起眉头，「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就是普通的电影欣赏会啦！」八奈见抱着箱子的一角，「不要再问了，快帮我搬！」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可疑，但看她这么坚持，我也只好暂时作罢。
在搬运的途中，我注意到八奈见时不时偷偷瞄我一眼，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
但每次我想问，她又会立刻转移话题，说些学校里的趣事或者新开的甜品店之类的事情。
算了，等周五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
# 第二幕
周五放学后，我按约定来到社办。
推开门时，我愣了一下——社办里已经完全变了个样。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投影仪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打在临时挂起的白色幕布上。
八奈见正在调试音响，听见开门声立刻回过头：「你来啦！」
「嗯。」我走进社办，环顾四周，「其他人呢？」
「啊，」八奈见继续摆弄着音响的按钮，「小鞠要去买书，烧盐要训练，白玉说要帮田中老师整理资料...」
「...都有事？」
「好像是呢。」八奈见的语气轻松得有点刻意，「不过也没关系啦，反正设备都准备好了。」
我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该不会...」
「好了！调试完成！」八奈见打断我的话，「快坐下吧，电影要开始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八奈见已经从包里拿出一个巨大的便当盒。
「这是...」我看着她从便当盒里不断掏出寿司、饭团、炸鸡，「你打算吃多少？」
「这些够吗？」八奈见一脸认真地问，「我还准备了点心！」
「不，我不是说吃的问题...」我叹了口气，「看电影不是应该吃爆米花吗？」
「没错！」八奈见立刻拿出一个巨大的爆米花桶，「我也准备了！」
「...你到底准备了多少东西？」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快坐下！」
八奈见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坐在了沙发中央。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这里这里！」
「...你离我远点。」
「诶——为什么？」
「因为你会抢我的爆米花。」
「我才不会！」
我无奈地坐下，下意识和她保持了一点距离。
「温水君再往这边一点啦，」八奈见不满地说，「你这样看不清屏幕。」
「...算了。」我往她那边挪了挪，「电影呢？」
「马上就放！」八奈见按下遥控器，「这可是我特意选的超感人爱情片哦！」
「...爱情片？」
我心里突然警铃大作。
电影开始播放，是一部看起来有些年代的法国片。
画面里飘着雪，街道上的路灯在暮色中一盏一盏亮起。
八奈见的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沉浸在电影里。
我却无法安心地看电影——因为这家伙不知不觉间又往我这边靠近了一些。
「喂，你...」
「嘘！」八奈见头也不回地说，「要开始了！」
我只好闭上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电影上。
但是...好难。
八奈见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屏幕上哭泣的女主角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很多事。
比如我第一次在天台看到她哭泣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眼睛里闪着泪光。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那些眼泪背后藏着的，是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的感情。
「温水君？」八奈见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你在发呆吗？」
「...没有。」
「骗人，你都盯着我看了好久了。」她转过头，促狭地笑着，「难道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
「少自作多情了。」我别过脸，「我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开始抢我的爆米花。」
「温水君好过分！」八奈见不满地说，然后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爆米花桶，「这不是还没开始抢嘛！」
「...你这不就是在抢吗。」
「这叫均分！」
「哪有你这样均分的...」
「嘘！这里很重要！」八奈见突然压低声音。
屏幕上，男主角正在给女主角读一封信。雪花静静地落在他们的肩头。
我偷偷瞄了一眼八奈见。她完全沉浸在剧情里，嘴角微微翘起，但眼神却有些恍惚。
那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又来了。
「八奈见同学。」
「嗯？」
「其他人...真的都临时有事？」
八奈见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问？」
「直觉。」
「温水君的直觉一向都很差啊。」她轻笑着说，但没有看我。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我追问道。
「有什么关系嘛，」八奈见往嘴里塞了一大把爆米花，含糊不清地说，「反正电影很好看，食物也很多...」
「你是故意支开她们的吧。」
八奈见的动作停住了。
「...温水君好烦。」她小声说。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
八奈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转过身，直视着我的眼睛：「温水君就这么想知道吗？」
她的脸在投影仪的光晕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我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没什么，你不想说就算了。」我移开视线，「专心看电影吧。」
八奈见轻轻「哼」了一声，重新转向屏幕：「温水君就是这点不行。」
「...到底是哪点不行了？」
「哪点都不行。」
电影仍在继续。男女主角在雪中拥抱，配乐悠扬动人。
但此时的我已经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了。
八奈见的存在感不知为何变得异常强烈。
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呼吸，甚至是指尖轻轻卷着头发的样子，都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让我无法忽视。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引力所牵引。
明明平时总是那么自然，为什么今天会这样...
「温水君。」八奈见突然开口。
「嗯？」
「如果...」她顿了顿，「如果有人跟你表白，你会怎么做？」
我愣住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看到电影里的剧情，随便问问。」她的语气故作轻松，「你别想太多。」
「...那要看是谁吧。」
「『看是谁』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斟酌着措辞，「要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那如果是...」八奈见的声音越来越小，「...算了，当我没问。」
她往我这边靠了靠，似乎是为了方便拿爆米花。但是...她的手指微微发抖。
我看着她的侧脸，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正在不知不觉间发生改变。
而我，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只能像这样，和她一起坐在黑暗中，看着屏幕上飘落的雪。
===第三幕===
电影结束时，夜色已经很深了。
收拾器材的时候，八奈见一直在哼着电影里的配乐，手指在空中轻轻打着拍子。她看起来心情不错，但偶尔会走神，好像在想着什么。
「收好了。」我检查了一遍设备。
「嗯。」八奈见把最后一个盘子放进包里，「温水君，那我们走吧。」
走出教学楼时，操场上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温水君，」八奈见突然开口，「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
「还不错。」我随口说道。
「就这样？」
「嗯？不然呢？」
「真是的...」八奈见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直觉告诉我最好不要追问。
然而八奈见却突然停下脚步，盯着我看：「温水君，你真的有好好看电影吗？」
「当然。」
「那电影讲了什么？」
「就是...」我试图回忆剧情，「男主角给女主角写信...」
「然后呢？」
「然后...他们在雪地里...」
「温水君果然什么都没看进去！」八奈见气呼呼地说，「明明是很感人的故事啊！」
「...那你觉得哪里感人？」我问道。
八奈见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那个...」她支吾了一会儿，「就是...」
「你不会也没看进去吧？」
「怎么可能！」八奈见涨红了脸，「我可是从头到尾都在认真看！」
「那你说说看。」
「这个嘛...」八奈见低下头，「主要是气氛很好...」
「气氛？」
「对啊！你看那个雪景，还有配乐，都很浪漫不是吗？」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在看剧情？」
「温水君好烦！」八奈见跺了跺脚，「反正就是很好看啦！」
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八奈见同学，」我忍不住笑了，「你该不会...是想营造什么气氛吧？」
「...才没有。」
「所以你特意支开其他人，就是为了...」
「不是！」八奈见急忙打断我，「我只是...只是觉得这部电影很适合文艺社...」
「就像你说的『气氛』一样？」
「温水君再说就不理你了！」
我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看到什么珍贵的东西正在从指缝间溜走，却又不敢伸手去抓。
「八奈见同学。」
「干嘛！」
「下周...」我犹豫了一下，「换我选电影怎么样？」
八奈见眨了眨眼睛：「诶？」
「反正投影设备还在社办，不是吗？」
「温水君要选什么电影？」她警惕地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行！」八奈见立刻说，「万一你选那种很古板的纪录片...」
「那你就别来了。」
「怎么可以！」八奈见瞪大眼睛，「爱情片到底哪里不好了？！」
「...因为你在看男主角表白时快哭了。」
「我才没有！」
「是吗？」我装作要掏手机，「要不要看看照片？」
「你居然偷拍我？！」八奈见惊恐地说。
「...我逗你玩的。」
我手机里已经有太多八奈见的照片了，实在用不着再补充了。
「太过分了！」她举起拳头作势要打我。
我下意识地躲开，却发现她的拳头只是虚晃一下就收回去了。
「所以你下周真的要放电影？」
「嗯。」
「要叫上小鞠她们吗？」
我想了想：「随你。」
「那...」八奈见犹豫了一下，「还是别叫了吧。」
「为什么？」
「因为...」她摆弄着裙角，「因为大家都很忙嘛。」
「是吗。」
「嗯！」她突然又恢复了活力，「那下周就由你来带食物了喔！」
「为什么？」
「今天不是我准备的食物吗！」
「那些不都是你自己吃掉的？」
「温水君！」她气呼呼地说，「难道你都不记得我分了多少给你！」
「所以到底分了多少？」
「这个...」八奈见眼神飘忽，「反正很多就是了！」
「...行吧。」
「说定了！」她高兴地说，「不许反悔！」
看着她雀跃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那种无形的引力又来了。
「温水君？」八奈见疑惑地看着我，「你又在发呆？」
「没有。」我摇摇头，「我们该回去了。」
「嗯！」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你下周要放什么电影啊？」
「保密。」
「诶——给个提示嘛！」
「不要。」
「小气！」
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说道：「八奈见同学。」
「嗯？」
「今天...谢谢。」
「我也要谢谢你。」
「为什么？」
「因为...」她停顿了一下，「因为温水君陪我看了这么无聊的电影。」
「你刚刚不是说很感人吗？」
「我改主意了！」她快步走着，「一点都不感人！」
「那你为什么选这部？」
「这个嘛...」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下次再告诉你。」
我知道她不会再说了。
但没关系，反正...还会有下次。
夜色渐深，路灯的光晕在我们脚下晕开，将两个人的影子温柔地融在一起。
# 第四幕
周四的晚上，我正在房间里认真挑选明天要放映的电影。
「《新海港的日落》...这部讲述码头工人生活的纪录片应该不错。」
我一本正经地翻看着影片介绍：「两个半小时的片长，完整记录了港口一天的劳作...嗯，很适合文艺社。」
「兄长大人！」佳树推开门，手里端着红茶，「在找什么呢？」
「电影。明天要在社团放映。」
「诶？」佳树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看我列出的片单，「《巴黎左岸的布谷鸟》《新海港的日落》《静默的诗人》...兄长大人是在找催眠曲吗？」
「这些都是很有艺术价值的作品。」我严肃地说。
「是要给八奈见姐姐看吗？」
「...不是。佳树有什么建议吗？」我果断转移话题。
「佳树觉得这个不错！」佳树从书架上抽出一张DVD，「《恋爱云端》！」
「不行。」
「为什么？」
「这种...不适合文艺社。」
「可是我听说这部超级浪漫的！」佳树兴奋地说，「而且八奈见姐姐一定会喜欢！」
「她喜不喜欢和我没关系。」
「那兄长大人为什么要放电影给八奈见姐姐看？」
「...我什么时候说是给她看了？」
「诶？难道不是吗？」佳树露出困惑的表情，「可是兄长大人明明...」
「那个...我去倒杯茶。」
我赶紧溜出了房间，将DVD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部电影一定能让八奈见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
# 第五幕
「在放映前，我要说几句。」我站在投影幕布前，严肃地看着大家，「这部电影是我最喜欢的作品之一。通过冷峻的镜头语言和绵密的叙事结构，导演成功地展现了...」
「好了好了，」八奈见不耐烦地说，「快点开始啦！」
「这种不懂欣赏艺术的态度就是...」
我话还没说完，画面突然亮了。
然后我傻眼了。
「这、这个是码头？」小鞠歪着头。
「这是...情侣酒店？」烧盐瞪大眼睛。
我手忙脚乱地去拿遥控器：「等等，一定是搞错了...」
「别动！」八奈见和白玉一左一右按住我的手，「部长刚才不是说这是您最喜欢的作品吗？」
屏幕上，一对男女正在...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包括不知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小拔老师。
「我...我真的不是...」我绝望地看着画面越来越限制级。
「温水君~」八奈见的声音里带着杀气，「原来你平时都看这种片子啊~」
「去、去死！」
「阿温真是个坏孩子...」
「难怪部长总是说要追求艺术...」
小鞠已经掏出手机开始记录了：温水喜欢的艺术表达形式...
「不要写啊！」
「安静！」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马上到重点情节了！」
小拔老师笑眯眯地说：「青春真好啊。」
「不是这样的！！！」
===晚上，温水家内===
「佳树...我昨天放在包里的影片。」
「那个啊。」佳树眨眨眼，「佳树借去和朋友看了，已经用另一部受欢迎的影片替换了。」
「...」
「而且DVD店的大叔还说这是今年最受欢迎的作品呢！」
「佳树。」
「嗯？」
「我们来谈谈你之后的零花钱问...」
「啊，对了！」佳树补充道，「忘记说了，八奈见姐姐刚才在SNS上发了『某人的真面目』...」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