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四十

# 第一幕

周一的中午。

今天午休时分的逃生梯安静得出奇。

那道熟悉的身影没有出现。

我心不在焉地咬着面包,回忆起了周五晚上那通从六点开始,持续了整整五个小时的电话粥。

『温水君,你难道不觉得杏奈这个角色其实是个好女孩吗?』

『八奈见同学,对于男主角来说,明明千香...』

『千香不就是偷腥猫吗!?』

『你是不是把剧情理解错了?』

『我觉得温水君才是没有读懂作者想表达的意思!』

想到这里,我又叹了口气。

说到底,不过是对轻小说的剧情的理解产生了分歧。

放在平时,我们早就一笑而过了。

但那天不知为何,我们俩都固执得出奇。

明明平时八奈见总是会在我们意见相左时打个圆场,说一句「好啦好啦,反正是温水君借给我的书」就翻 篇。

可昨天她的语气听起来格外生硬,甚至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

我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论证自己的观点。

结果电话最后不欢而散。

今天上午在教室里和她对上视线时,八奈见立刻低下了头。

那一瞬间,我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一些沉睡的回忆又开始攻击我的灵魂。

「温、温水,你又犯一个人在这里发呆的毛病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我抬头看去,小鞠正倚在楼梯扶手上,用那种看着水沟般的眼神看着我。

「这、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在这里自我反省?」她一步步走下来,「八、八奈见呢?」

「这个...她说肚子不太舒服。」

我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原、原来你知道啊。」小鞠的语气突然变得意味深长,「那你还惹她生气?」

「什么意思?」我愣了一下。

难道...八奈见真的因为暴饮暴食坏肚子了?

「果、果然,你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我怎么了?」

「你、你没有注意到吗?这、这几天八奈见在生理期,现在很不舒服。」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劈在我头上。

等等...按照我的记录,八奈见应该不是在这个时候...

我飞快地在脑海中翻阅着八奈见生态笔记,然后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我还在看八奈见冬眠时期的周期, 而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想到这里,我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难怪上午的体育课上,八奈见只是有气无力地在场边坐着。我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懒得动...

难怪那天晚上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疲惫。

我却在那个时候和她争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温、温水,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从包里拿出原本准备给八奈见的冰镇绿茶,递给小鞠:「给你。」

「诶?」小鞠一脸疑惑地接过饮料,「为、为什么?」

这时候总不能说是因为得找个人处理掉这瓶冰镇饮料吧...

我得立刻去趟便利店才行...

「小鞠。」

「什、什么?」

「因为你今天的发饰很可爱。」

说完我就匆匆离开了,只留下小鞠在原地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

走在通往便利店的路上,我感觉胸口那种难受的感觉更强烈了。

春日的阳光明媚依旧,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我却觉得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阴影里。

「温水君,你就是这点不行!」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八奈见生气时的声音。

虽然每次被她这样说的时候都会觉得很不爽,但是...

「欢迎光临!」

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店员迎面而来的声音让我清醒了一些。

今天放学后一定要好好和她道歉才行。

# 第二幕

放学铃声响起的瞬间,我就站了起来。

结果动作太快,差点把课本扫到地上。坐在旁边的绫野投来疑惑的目光,但我已经顾不上解释了。

我直接走到八奈见的座位旁。她正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头也不抬地问:「有事吗?」

「那个...能稍微等一下吗?」

「...嗯。」

八奈见的回答很简短。教室里其他同学陆续离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八奈见也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低着头摆弄着书包的拉链。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

直到看到八奈见的板凳,我才回过神自己想做什么。

这个教室朝北,就算是春天,下午的阳光也照不进来。

更何况现在天气还没有暖起来,教室里显得格外阴冷。

我连忙从包里拿出在便利店买的棉垫。

「给。」

八奈见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手中的东西:「要干嘛?」

「这个...」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椅子有点凉。」

她愣了一下,接过棉垫,但并没有马上用。

「还有这个。」我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温热的红豆奶茶,「...今天天气不太好。」

「温水君。」八奈见突然开口,「你是不是...」

「那个!」我赶紧打断她,「关于那天漫画的事...我觉得八奈见同学说得对。」

她接过奶茶,轻轻抿了一口:「...真的吗?」

「嗯。」我违心地说,「我重新想了想,杏奈确实...不是那么糟糕的角色...我觉得她在之后的剧情...」

「噗。」八奈见突然笑出声来:「温水君还是不会说谎呢。」

「我没有...」

「明明就在强忍着想反驳的样子。」她放下奶茶,从包里拿出一个纸盒,「这个给你。」

我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人物立牌。

正是我最喜欢的那个角色千香。

「其实...千香也没我想的那么绿茶。」八奈见轻声说,「至少她最后选择了放手。」

我看着立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这样嘛...」

「而且啊,」八奈见补充道,「我觉得千香和杏奈在天台上的那段对话其实挺感人的。」

「呃...但是在我来看...」

「在你来看怎么样?」

「在我来看,那段只是作者在煽动读者对杏奈的同情心,意图太明显了。」

「你说什么!?」

「前面把杏奈塑造得那么不讨喜,突然来这么一段温情对话,这不是强行洗白吗?」

「那只是杏奈性格里的小缺点,你不能以偏概全。」

「这不能用缺点来解释吧...」

「照你这么说,千香不也是一样吗?」

「那只是千香性格中的小缺点...」

「为什么她就可以用缺点来解释!?」

「因为她的优缺点与她的人设是一致的。」

「行了!温水君根本就不懂少女心!」

「这和少女心有什么关系?」

「女孩子之间的感情很微妙的,有时候一个小小的举动,几句贴心的话,就能化解所有的矛盾。你不懂这 种细腻的情感,就别乱说剧情不合理。」

「即使你这样解释,故事的发展也得有连贯性,人物性格也得前后一致,不能前面是个反派,后面突然就 成了好人,这不是乱来吗?」

「你这是在钻牛角尖!文学创作本来就允许有这样的反转和情感升华,不然故事多平淡?」

「反转也得有个度,有个合理的铺垫吧!杏奈的反转来得莫名其妙,就像是为了反转而反转,根本没有考 虑到读者的感受。」

「那要不要打个赌?等第八卷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像温水君说的那样!」

「好啊!要是我说得对,八奈见同学就...」

「就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周围安静得出奇。

转头一看,教室门口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同学。

他们脸上都带着微妙的笑容,有几个女生还拿出了手机。

「那个...」绫野躲在人群后面,「你们继续,不用管我们。」

「对对对。」朝云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们只是来取材的。」

「温水和杏菜的日常吵架,真是津津有味呢。」

「「不是这样的!」」

# 第三幕

等人群终于散去,教室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给地面染上一层橘红色。

「那个...」我率先打破沉默,「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吧。」

「嗯...」

「而且...」我犹豫了一下,「你现在应该多休息。」

八奈见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温水君知道啊。」

「对不起,那天和你争了那么久,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没关系啦。」她轻轻笑了笑,「我也不该那么激动的。」

咦?等等。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刚刚好像也在争这件事...

不,还是不要提醒她比较好,得趁她反应过来之前转移话题。

「那...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

八奈见站起身,又注视了一下坐垫。

「那个,温水君。」

「嗯?」

「就是...这个垫子。」

「怎么了?」

「可以...」她似乎在斟酌用词,「可以一直把这个位置留给我吗?」

「什么意思?」

「就是说...」八奈见把脸别到一边,「我想一直坐在那里。」

「哦,你是说你喜欢这个垫子?」我恍然大悟,「没事,这个垫子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八奈见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温水君,你就是这点不行!」八奈见气呼呼地说。

说完她就转身跑开了,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到底哪点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