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十一

第一幕

明天的全年级物理公开实验课，本来应该是作为课代表的绫野去搬实验器材的，但是他请假了。

所以当老师用一种无比遗憾的表情看向旁边的我时，我就知道这个光荣的任务要落到我头上了。

「温水同学，能麻烦你明天的实验课之前搬一下器材吗？」

「我知道了，需要搬什么？」

「明天要用的卡文迪许扭秤。你可以去找2-C班的物理课代表佐仓同学，她知道器材的具体位置。」

我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为什么偏偏是最重的那个？

不过...既然是和隔壁班那个经常在走廊上被男生搭讪的佐仓同学。

嗯，既然是老师安排的，那就没办法了。

我开心地走到2-C班门口，佐仓同学正好站在讲台旁边收拾书本。

「那个，佐仓同学...」

「啊，温水同学。」她露出礼貌的微笑，「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明天实验课的事，想问问器材...」

话还没说完，我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回头一看，八奈见正抱着一摞书站在门口，眼神里透着危险的光芒。

「...」

「温水君～」她用一种甜得发腻的语气说道，「原来你在这里啊。」

糟了。

「八奈见同学，我是来问...」

「问什么呢？」她走进教室，脸上挂着可疑的笑容，「和佐仓同学聊得很开心嘛。」

「不是，我只是...」

「佐仓同学，温水君是不是经常来找你呀？」

「欸？」佐仓同学一脸茫然，「不会啊，这是第一次...」

我看了看佐仓同学，又看了看八奈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个...佐仓同学，关于明天要用的实验器材...」

「啊！」八奈见突然一拍手，「是物理实验器材室对吧？我知道在哪里！」

「你知道？」

「当然了！」她走过来拽住我的袖子，「我带你去拿吧。」

「等等...」

但八奈见已经拉着我往外走。在经过门口时，她回头对佐仓同学说：「抱歉啊，耽误你们说话了。」

语气礼貌，但总觉得有一丝威胁的意味。

等到了走廊上，我才说：「八奈见同学，你真的知道器材在哪里？」

「不知道。」她理直气壮地说。

「...那你刚才？」

「反正温水君也不是真的想问器材吧？」

「我就是去问器材的！」

「是吗～」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那为什么要特意去找佐仓同学呢？」

「因为老师说...」

「就算是老师说的，」她突然停下脚步，「温水君看起来也太开心了吧？」

「我哪里开心了？」

「刚才进教室的时候，温水君笑得可灿烂了。」

「...你看错了吧。」

八奈见不说话，只是瞪着我。

「好吧。」我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实验器材。要不我们去问问...」

「不许去问佐仓同学！」

「...我是说去问物理老师。」

「哦...」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那走吧。」

「你不用陪我去的。」

「我要去。」她斩钉截铁地说，「而且我力气很大的。」

「上次搬书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意外！而且这次我一定要证明给温水君看！」

看着她倔强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家伙，刚才还一副质问的样子，现在又变回了平时的八奈见。

「那个...」

「嗯？」

「你还拽着我的袖子。」

「啊...」她赶紧松开手，「我、我只是怕你又跑去找佐仓同学！」

「不会了。」我揉了揉被她抓皱的袖子，「再说，你这样拽着我，万一被别人看到...」

「有什么关系！」她突然提高音量，「反正温水君平时和别的女生说话的时候也不在意这些！」

「...你还在介意啊。」

「谁介意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

「...总之我要和你一起去搬器材！」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今天的八奈见，好像比平时更容易激动。

果然是因为佐仓同学吗...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实验器材。

至于八奈见为什么生气...还是等她自己消气比较好。

「走吧。」我转身往实验室的方向走，「再不去的话该被老师骂了。」

「温水君！」

「嗯？」

「你是不是...觉得佐仓同学很漂亮？」

「...我们还是先去找器材吧。」

「回答我！」

...看来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结束。

第二幕

实验室里，我正在试图把那个笨重的仪器搬出来，八奈见就站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温水君，要不要我扶着这边？」

「不用。」

「那我帮你拿这个支架？」

「放着别动。」

「不行，我看你很吃力的样子。」

说完，她直接冲上来抓住了仪器的一端。

「喂！很危险的！」

「没事没事！」

「你这样会...」

但已经来不及了。

八奈见踩到了实验台旁的凳子，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倾倒。我本能地伸手去扶她，但重心已经不稳，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痛...」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八奈见正趴在我身上，她的头发垂下来，轻轻扫过我的脸颊。我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

「温水君，你没事吧？」她抬起头，脸离我很近。

「...还好。」我突然有些慌乱，「你呢？」

「我...」她正要说话，突然脸色一变，「啊...」

「怎么了？」

「脚踝好像扭到了...」

我赶紧扶她起来，让她坐在实验台旁的椅子上。

看着她疼得皱起眉头的样子，我突然感到一阵内疚。

「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我自己走过去就...啊！」她试图站起来，却因为疼痛又坐回去。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叹了口气。

「上来吧。」

「诶？」

我在她面前蹲下：「我背你过去。」

「不用了啦！」八奈见慌忙摆手，「我可以...」

「你真的能走？」

八奈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那你蹲低一点。」

她的手臂环过我的脖子，整个人贴在我的背上。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好像比平时快了一些。

八奈见没有说话，但我感觉到她的手臂收紧了一些。

「温水君。」

「嗯？」

「实验器材...我们是不是忘记检查了？」

「...」

我突然想起来那个价值不菲的卡文迪许扭秤。刚才太担心八奈见了，完全忘了检查仪器。

「不会坏了吧？」八奈见担心地说。

「希望吧...」我开始盘算着如果真的坏了该怎么赔偿。

第三幕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小拔老师把冰袋递给我，脸上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其实没什么大碍，冰敷一下就好。」她看着坐在病床上的八奈见说，「不过还是要好好休息哦。」

「那个...」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烧盐她们过来...」

「不用不用。」小拔老师摆摆手，「你们两个慢慢来就好。」

...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还没等我细想，小拔老师就已经哼着歌离开了医务室。

「温水君。」八奈见突然说。

「嗯？」

「快点。」

我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啊，对，卡文迪许扭秤。我现在去看看...」

「等等。」八奈见拉住我的袖子，「冰袋。」

「...」

我看了看手里的冰袋，又看了看八奈见红肿的脚踝。

「要我帮你敷吗？」

「不然呢？」

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小心翼翼地把冰袋贴在她的脚踝上。

「好冰！」八奈见缩了一下。

「忍一下。这样消肿快。」

「温水君好像很懂的样子。」

「只是常识而已。」

「那温水君知道冰块为什么会这么冷吗？」八奈见突然问。

「冰块？」我愣了一下，「因为...分子动能小吧。」

「诶～还记得啊。」八奈见来了兴趣，「那温水君还记得什么物理知识？」

「...你不会是想考我吧？」

「当然不是！」她笑着说，「只是突然想到今天物理课上学的内容。」

今天物理课...好像是在讲引力。

「那温水君还记得万有引力公式吗？」八奈见歪着头问。

「嗯...力的大小等于引力常数乘以两个质量，除以距离的平方。」我机械地背出公式。

「温水君背得不错嘛。」八奈见笑着说，「那你觉得，一颗卫星为什么会被恒星吸引呢？」

「这不是刚才说过了吗，因为引力作用。」

「可是就算有引力，如果卫星运动得足够快，也可以逃走吧？」

「理论上是这样。」

「那如果有颗卫星，它明明可以逃走，却一直在恒星周围转来转去，温水君觉得是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没有到达逃逸速度？」

「温水君！」八奈见瞪了我一眼。

「怎么了？」

「没什么...」她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要想到逃逸速度可没那么容易哦。」

「从物理角度来说，不一定。」我说，「前几年发现的Oumuamua就是一个逃离了原有恒星系的天体。」

「是吗...」八奈见的语气突然低落下来，「也就是说，就算被吸引着，也可能失去联系吗...」

看着她泄气的样子，我莫名有些不安：「不过，如果是卫星的话，就不太一样了。」

「为什么？」

「因为...它所在的重力场很强。」

「哦？」八奈见突然来了精神，「那颗恒星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吗？」

「不。」我说，「单纯只是因为那颗恒星的质量堪比黑洞。」

八奈见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温水君...」她咬着嘴唇，「你就非要这么理科生吗？」

「不然呢？」我耸耸肩，「这不是在讨论物理吗？」

「那如果...」八奈见似乎在斟酌用词，「如果那颗卫星，想要离那颗恒星近一点呢？」

「那就要减小轨道半径。」我说，「不过要注意，距离太近的话会突破洛希极限，被恒星的引力扯碎。」

「温水君！」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八奈见深吸一口气：「那如果有些星星，明明被引力吸引着，却还要装作漂浮在外呢？」

「...那种星星大概是想维持自己的轨道吧。」

「为什么要维持？」

「因为...如果轨道改变了，整个星系的平衡可能就会被打破。」

八奈见突然沉默了。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裙角。

「所以说...」她的声音很轻，「温水君是害怕打破平衡吗？」

「和我有什么关系...这只是行星运动规律而已。」

「...温水君总是这样。」

「怎样？」

「没什么。」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冰袋要化了。」

我低头一看，冰袋确实已经软塌塌的了。水珠顺着她的脚踝滑下来，在地上留下一小滩水迹。

「我去找小拔老师要新的。」

「不用了。」八奈见摇摇头，「我觉得已经好多了。」

「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实验器材？」

「...温水君。」

「嗯？」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想把你扔进黑洞里。」

「我知道。」我忍不住笑了，「不过那样的话，连光都逃不出来了。」

「说得也是。」八奈见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

八奈见起身，一瘸一拐慢悠悠地向门口走去。

「你小心点...」

就在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捏着那个已经完全化掉的冰袋。

应该...扔掉吧。我看了看旁边的垃圾桶。

毕竟已经化了，而且也没什么用了。

我朝垃圾桶迈出一步。

不对。万一八奈见以后又受伤了呢？

明明冰袋可以重新冷冻的，扔掉太浪费了。这个世道，还是要节约一点比较好。

...我这么想着，把冰袋塞进了书包侧袋。

◇

走到实验室门口，我们发现灯还亮着。

「小心点。」我推开门，「地上可能还有...」

话还没说完，我就看到那个卡文迪许扭秤稳稳地立在实验台上，一点损伤都没有。

「太好了！」八奈见开心地说，「看来是我们动作太快，它还没来得及倒呢。」

我走近看了看，确实一切完好。大概是我们摔倒的时候及时松手了吧。

「呼...」我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放心了。」

「是啊。」八奈见也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温水君，我饿了。」

「...你这跳跃性也太大了吧。」

「因为马上就要到晚饭时间了嘛。」她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我受伤了，理应得到特殊照顾。」

「那你想吃什么？」

「筑前煮！」

「...我以为你会说拉面。」

「今天想换换口味。」八奈见说，「就当是庆祝仪器没坏。」

「...」

听着她在耳边叽叽喳喳，我突然想起刚才她说的那些话。

引力场、逃逸、轨道运动...

算了，大概就是她平时的胡言乱语吧。

毕竟八奈见总是会说些奇怪的话。

第四幕

「小鞠，小玉，你们快来！」

社办里，烧盐拿着手机，在Line群聊的历史记录里翻找着什么。

为什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啊，找到了！」

她把手机递到小鞠和白玉面前。两人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同时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向我。

糟了，果然有问题。

「你们看到了什么...？」

「去、去死！」

「哇！」白玉突然叫起来，「部长好帅气！」

...咦？

「是啊是啊。」烧盐一脸坏笑，「背着小八奈的样子，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殿下。」

「你们在说什么？」八奈见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棒棒糖。

看来脚已经完全好了...

烧盐立刻把手机递过去：「快看快看！这张照片拍得太好了！」

八奈见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突然愣住了。我趁机探头看了一眼。

...果然。

照片上是我背着八奈见走在走廊上的画面。

「这张好，但还是没有医务室那张经典。」烧盐说。

「医务室？」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这个！」白玉兴奋地指着下一张照片。

完了...这张更过分。

照片上，我正坐在床边帮八奈见冰敷脚踝，神情专注地说着什么。

「小拔老师的摄影水平见长啊。」烧盐感叹道。

「等等！」我打断她，「小拔老师？」

我赶紧翻到最上面。果然，照片是小拔老师发的，还配了一段文字：

『今日的医务室也是充满了青春的气息～两位都辛苦了～记得以后要更加小心哦～❤』

「「不是这样的！」」我和八奈见异口同声地说。

「嗯嗯，我们都懂。」烧盐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总之！」八奈见把话题岔开，「快把那些照片删掉！」

「不要。」烧盐把手机藏在身后，「我要永久保存。」

...这些家伙。

但愿小拔老师没有拍到更奇怪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