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四十三
# 第一幕
我靠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书——《听不见的告白》。
这是一本相当小众的轻小说，讲述了男主角逢坂和同班女生秋叶在多次微妙互动后，男主始终没能察觉女方的心意，直到对方因家庭原因搬家离开，才从共同好友口中得知那些都是告白的信号。
它的争议性在于男主过于优柔寡断，几乎到了让人恼火的地步。
当你不断否定自己的感受时，就会错过所有机会...
我正读到关键情节，男主角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翻看秋叶留下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如果你能听懂我的心意，请在离别前来车站找我」这样的留言。
就在这时，熟悉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阅读。
「温水君～」
我叹了口气，合上了书。
八奈见拿着便当盒坐到我旁边，丝毫没有察觉我想独处的意愿。
她一边打开便当盒一边瞥了眼我手中的书。
「诶？这不是《听不见的告白》吗？」
「你知道这本书？」我有些惊讶，这本书并不算主流。
「当然知道！我最近也在看这本书，男主角的榆木脑袋简直让人抓狂。」八奈见边说边夹起一个章鱼香肠，「温水君居然会看这种书，我还以为你只会看那些奇怪的类型呢。」
「...我的阅读兴趣还是很广泛的。」
「嗯～所以说...」八奈见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温水君是在自我反省吗？」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也像书中的男主角一样迟钝，所以才对这本书这么有共鸣？」
这家伙...未免太瞧不起我了吧？
「只是觉得故事写得不错罢了。」
八奈见咽下嘴里的食物，突然变得一本正经。
「说起来，温水君，其实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我警惕地问道。
「就是...社刊的截稿日期是下周一，但我的部分还没写完...」
果然。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写？」
「不不不，」八奈见连忙摆手，「我只是卡住了...想请温水君帮我看看我已经写的部分，给点意见而已。」
「找小鞠不是更好吗？」
「小鞠最近忙着准备文学大赛的投稿，我不想打扰她。」
「抱歉，我没什么空帮忙...而且我现在正忙着看书。」
「诶～你怎么这样？！」八奈见不满地嘟起嘴，「平时我也有帮忙做社团工作的吧？」
「...你除了吃掉社办的零食，还做什么了？」
「哼，温水君，亏我还专门买了《听不见的告白》最新一卷呢，原来你不感兴趣啊...」
我的手一顿，差点捏皱了书页：「最新一卷？」
「没错，」八奈见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就是上周才发行的那本，逢坂最终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历经千辛万苦找到秋叶——」
「等等！别剧透！」我赶紧打断她。
这本书的续集我找了好几家书店都没买到，没想到八奈见居然有。
「怎么样，温水君？只要你帮我看看稿子，提点建议，这本书就借给你。」八奈见眨了眨眼睛，「机不可失哦。」
我内心天人交战。一方面，我真的很想知道故事的后续；另一方面，我本能地对八奈见的提议感到警惕。
每次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几乎都没有好事。
几番挣扎之后，我还是放弃了。
「好吧，」我叹了口气，「放学后社办见。」
「太好了！」
「不过我可不保证能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议。」
「没关系，」八奈见笑着说，「有时候只是把想法说出来，答案就会自己浮现了。」
我们安静地吃完午饭。
期间八奈见一直在和我讨论《听不见的告白》中的情节，但对续作的内容却守口如瓶，每次我问起，她都会狡猾地转移话题。
「你自己看比较有意思嘛！」她总是这样回答。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八奈见收拾好便当盒，站了起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放学后社办见！」她笑着说，「温水君，千万别忘了哦！」
看着她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我无奈地摇摇头。
八奈见总是知道怎么让我答应她的请求...
# 第二幕
「好了，」我把八奈见的稿子放回桌上，「我看完了。」
「怎么样？」八奈见期待地问。
「我不太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八奈见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听不见的告白》的续作。
「不如我们先来读这个，也许能给我带来灵感。」
「嗯。」
「轮流朗读如何？」八奈见提议，「我读一段，你读一段，就像小时候语文课上那样。」
「朗读？」我有些犹豫，「这也太...」
「难道温水君害羞了？」八奈见挑衅地看着我，「声音不好听也没关系啦，我不会笑你的。」
「...谁说我害羞了。」我硬着头皮拿起书，「谁先开始？」
「我先吧。」八奈见清了清嗓子，开始读第一章的开头。
书的续作从男主角逢坂踏上寻找秋叶的旅程开始。
八奈见的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语速也放慢了，每一个语气停顿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逢坂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望着秋叶曾经的座位。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他能重新来过，一定不会再错过那些她曾经给他的信号。但人生没有如果，他能做的只有前进，去寻找那个已经远离的身影。」
八奈见读完后，抬头看着我：「该你了。」
我接过书，开始朗读下一段：
「站在车站的月台上，逢坂回想着过去每一次与秋叶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些他曾经忽略的细节，现在看来全都是她试图传达爱意的信号。他多么希望能回到过去，对自己说一句：睁开眼睛看看吧，她就在你身边，而你却假装视而不见。」
读完这段，我不禁感慨：「这个男主角真是够迟钝的。」
「同感，」八奈见点点头，「简直气死人了。」
她接着读下一段，声音里带着微妙的情感：
「秋叶站在东京的街头，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这座城市太大了，大到让人感到渺小，也大到足以埋葬一段无人理解的感情。她曾经给过那么多暗示，却总是被当作善意或玩笑。最后她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有些人，即使你把心捧到他面前，他也会假装看不见。」
「我觉得秋叶有点极端了，」我忍不住说，「如果她真的喜欢逢坂，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
八奈见瞥了我一眼：「温水君，你有没有想过，有些感情直接说出来可能会毁掉现有的关系？尤其是当你不确定对方的感受时。」
「那为什么要用那么隐晦的方式表达？这不是在刻意制造误会吗？」
「因为她害怕被拒绝啊！」八奈见突然提高了声音，「秋叶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连他们共同的朋友都看出来了，只有逢坂自己装作没察觉。」
「说不定他真的没注意到，」我替男主角辩解，「毕竟有些人对这种事情比较迟钝。」
「哦？」八奈见挑了挑眉，「温水君，那我问你，如果一个女生经常找你聊天，会主动坐到你旁边，甚至愿意跟你分享自己的食物，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书中有这些细节吗？」我有些困惑地问。
「没有，」八奈见迅速翻过这个话题，「我只是举例子而已。继续读吧。」
我们轮流读着，随着故事的推进，逢坂最终找到了秋叶的踪迹，但他远远地看到秋叶似乎和另一个男人走得很近。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形成了一道道水痕。
「听雨声读书，感觉真不错。」八奈见望着窗外说。
「是啊，」我附和道，「很有氛围。」
「对了，温水君觉得逢坂应该怎么做？」八奈见突然问道，「是主动上前告白，还是默默离开？」
「这个...」我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我是他，可能会先观察一下情况。万一那个男人是秋叶的新男友呢？贸然上前可能会让大家都很尴尬。」
「那如果不是呢？如果那只是秋叶的朋友或者亲戚？」
「那...还是应该表达自己的感受吧，」我诚实地说，「至少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不留遗憾。」
八奈见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也这么觉得！即使被拒绝也没关系，至少说出来了心里会舒服很多。」
我们继续轮流朗读。
读到一半时，我发现八奈见的声音变得格外温柔，尤其是读到秋叶内心独白的部分。
「...即使逢坂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还会爱他吗？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无数次。每次的答案都是：会。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发生什么，有些感情一旦存在，就不会轻易消失。但我也明白，爱一个人和等一个人是两回事。我可以一直爱着他，但不能一直等着他。」
读到这里，八奈见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这段话触动了她某根敏感的神经。
「八奈见同学，」我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当然，」她勉强一笑，「只是觉得这段写得特别好，有点感动罢了。」
我接过书继续读下去。
故事的高潮部分是逢坂发现那个和秋叶走得很近的男人其实是她的表哥，而秋叶看到逢坂后的反应也很复杂。
「...逢坂终于鼓起勇气接近秋叶，才发现那个男人只是她的表哥。但秋叶却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我读到这里，不自觉地放慢了语速。
八奈见接着读道：「逢坂说：因为我花了太长时间才学会读懂别人的心意。」
「然后秋叶问他：如果我已经不再等你了呢？」我继续道。
「逢坂说：那我就开始等你。」八奈见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雨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温水君，」八奈见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柔许多，「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我们会错过明明就在眼前的东西？」
「怎么说？」我问道，心跳突然加快了几分。
「就像逢坂一样，总是需要失去才能明白。而有些信号，如果你不去留心，可能永远都注意不到。」
我抬起头，发现八奈见正直视着我，眼神中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情感。
「关于你的社刊...」我努力转移话题。
「嗯...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写了」
「你的灵感找到了？」
「嗯，」她拿起自己的稿子，「多亏了温水君的帮忙。」
「那就好。」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雨。
「已经这么晚了啊，」她轻声说，「温水君，我们该回去了。」
「嗯。」我合上书，站了起来，「话说回来，八奈见同学，你最后要给你的社刊取什么标题？」
八奈见转过身，微微一笑：「《重新开张的日子》。」
「听起来很有希望。」
「是啊，」她点点头，「因为每一次重新开始，都是新的机会。」
说着，八奈见把《听不见的告白》的续作递给我。
「按照约定，这本书借给你。」
「谢谢。」
「不过我建议你在看完之前，先好好想想，生活中是不是也有一些你忽略的东西？」
我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她露出神秘的微笑，「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当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八奈见突然问道：「温水君，如果...」她停顿了一下，「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身边有人一直在向你传递某种信号，你会怎么做？」
「什么样的信号？」我问。
「就像书里那样的...感情信号。」
我思考了一会儿：「我会直接问清楚吧，毕竟猜来猜去很容易产生误会。」
「真的？」八奈见似乎有些惊讶，「你不会像逢坂一样装作没看见吗？」
「当然不会，」我理所当然地说，「那样太不负责任了。」
八奈见突然笑了起来：「温水君，你真是...」
「我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摇头，「只是觉得你有时候挺可爱的。」
# 第三幕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社办里只有我和八奈见，窗外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
「今天真的谢谢温水君，」八奈见合上书本，「我的社刊后续方向也想好了。」
「那就好。」我把椅子推回原位，「不过你的结尾真的打算这样写？」
「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有些犹豫地说，「明明是很重要的细节，你似乎描写得太单薄了。」
「具体点？」
「比如说，××接过肉包...然后放入口中的那个动作。」我努力组织着语言，「可以写得更...缓慢一些。」
「哦～」八奈见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说含得久一点？」
「嗯，还有汁水从嘴角溢出来这种细节。」
「还有什么建议吗？」八奈见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可以发出一些声音，」我说，「比如满足的声音。」
「『啊～』这样吗？」八奈见突然发出一声轻叹，让我不由得耳根发热。
「差不多，但你得控制好...」
就在这时，社办的门突然被推开，小鞠站在门口。
「你、你们！」她愤怒地说，「在、在社办干这种事！」
「什么事？」我和八奈见异口同声地问。
「八、八奈见，你、你刚刚在含什么？」
原来小鞠刚才在门外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小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连忙解释。
「我们只是在讨论社刊写作！」八奈见也急忙辩解。
「去、去死啊！死个十次！」
小鞠转身跑了出去，留下我和八奈见在社办里尴尬地面面相觑。
# 幕后花絮
文艺社活动报告 ～特别号 八奈见杏菜《就决定是你了》
我站在平常那间便利超商前方。
但是我进不去店里。超商的招牌已经被卸下，窗口挂上了防护布。
当我盯着建筑物瞧时，有人来对我搭话：
「奇怪，A子同学，这间便利商店倒了喔？」
傻气登场的正是××。受不了，他真是后知后觉。
我昨天傍晚就亲眼见到新的货架被搬进这座建筑物里的场面。
换言之，只要装潢结束，便利商店就会再度开张。
我随便敷衍他，同时从书包中取出三个种类的炸鸡。
××睁大了眼睛，不过他大概无法理解吧。
因为道路旁的大招牌也被卸下来了，一旦装潢结束，也有可能是其他的连锁店进驻。
所以我起了个大早，到三家连锁店各买了一份无骨炸鸡。
我打算边吃边比较口味，猜测接下来会是哪一家连锁店进驻。
马上就来尝第一口。
一口咬下，辛香料的香气在口中漾开。但味道也不输给香味，当香味穿过鼻腔后，鸡肉的滋味便充满口中。很好，就决定是这种了。
虽然已经决定了，不过为了秉持公正原则，第二种也要审查。
一咬下去马上就是酥脆的口感。心情为之雀跃时，多汁的鸡肉更让心情一飞冲天。这就对了。看来就决定是这种了。
虽然已经决定了，不过第三份不吃会冷掉。
尽管与外观相符，口感稍硬，但细致的炸衣在舌尖上舞动。
每咬一口都改变的口感与香味也令我陶醉。这种也无从挑剔。堪称头号选择。
……那么，每一种都得奖了。
迫于无奈，我正要开始第二轮审查时，××直盯着我瞧。
该不会××也想吃吧？真是贪心。
不过他平常总是会给我吃的，偶尔对他好一点吧。
我告诉他可以咬一口，××却左右摇头。
「不用了，我不喜欢吃人家吃过的。」
这家伙是怎样？真是失礼的男生。
我一气之下将三块炸鸡叠在一起啃。
享受着国王级的飨宴时，××再度盯着我瞧。
「要是这里关店了，A子同学会在哪吃早餐？」
嗯，在家吃。
因为我一开始会天天到这里报到，是为了和○○一起上学，而他现在和J子开始交往了，所以我来这里已经失去意义了。
然而见到××好像有些不安的神色，我的心情愈来愈愉快了。
我不理会他，把剩下的炸鸡放进嘴里。
就让他继续不安吧。反正一旦新店开张，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文艺社活动报告 ～春报 八奈见杏菜《重新开张的日子》〕
一周过去了，便利商店的招牌终于换上了。
我站在那家熟悉便利店的位置前，看着焕然一新的门面。
招牌变了，连店名也不再相同，唯有坐落的建筑依旧。
推开玻璃门，迎面而来的是陌生的香氛和背景音乐。
货架的摆放位置全都变了，照明灯的色调也从昔日的冷白转为温暖的黄。
那些曾经熟悉到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品牌，几乎都消失不见了。
当我在零食区徘徊，犹豫着要拿什么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A子同学，原来便利店没倒啊？」
果然是××这个后知后觉的家伙。我昨天还专门告诉过他今天开张的消息，结果他现在一脸惊讶，仿佛从未听说过似的。
「当然没倒，只是换了个连锁店而已。」我随口回答，目光依然在扫视着货架。
××进到我身边，仔细环顾四周，脸上明显流露出怀念与疑虑：「你觉得会比以前的店好吗？」
「谁知道呢。」我耸耸肩，「至少装修比以前温馨多了。」
「但是以前那家的商品我都很熟悉，尤其是那个角落的甜点区，还有他们家特供的季节限定饮料...」
他的目光落在原本甜点区应该在的位置，现在那里摆放着各种进口食品。
「所以呢？」我忍不住打断他的缅怀，「你都没试过新店的东西，怎么就断定不如从前了？」
××一时无言，只是无意识地摇了摇头。
我指向一盒包装精美的点心：「比如这个，看包装就知道很用心。」
「这个品牌我没见过...」他迟疑地说。
「那不是更应该尝试吗？」
我们买了各自看中的东西，在店外的长椅上坐下。
初春的阳光透过樱花树的枝桠洒落，形成斑驳的光影。
我打开包装，品尝起这家新店的招牌肉包。
第一口就让我惊喜不已。不同于记忆中的味道，但有着自己独特的风味，层次分明又回味无穷。
「好吃！」我情不自禁地赞叹，然后把剩下的递给××，「试试看？」
××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担心这会背叛他对旧店的忠诚。
但最终，他还是接过了我递来的肉包，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怎么样？」我期待地问。
他的眉头先是皱起，然后慢慢舒展，最后露出了一丝惊讶。
「确实...很不错。」他承认道，「虽然味道和以前的完全不同，但有自己的特色。」
「看吧！」我得意地笑了。
我们坐在那里，静静地分享着食物和沉默。
阳光渐渐转移，在我们之间投下模糊的界线。
「其实，」我最后开口道，指向便利店，「店虽然变了，但这个地点却一直在这里。有些东西变了，有些却没变。」
「比如？」
「比如，」我看着××的眼睛，「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在这里买早餐。」
「好。」
我们继续坐在那里，不急着离开。
这个长椅、这个路口、那棵樱花树，都是不变的见证。
从今天起，它们又将见证一个变化的开始。